詩人、釣者--專訪羅浪

TLI_p19 時  間:2002年6月25日 AM10~PM12
地  點:平鎮市羅宅

 

莊紫蓉1
  今天的訪問有幾個重點,首先想請您談談您的童年,包括您的父母親,生活環境種種。其次是求學過程。再來是在社會上做事的情形。還有就是您跟朋友的交往——

羅浪1
  我交往的朋友很簡單,一是釣魚的朋友,一是寫詩的朋友。寫詩的朋友不太瞭解我們釣魚的情形;釣魚的朋友都不知道我喜歡詩,有在寫詩,我的同事也是一樣。以前我很保守,不讓這個事暴露出來。
  靈感來了,平常人寫好了就要投稿,這個工作我很懶得做。所以,關於詩的理論,我很少去研究。

羅浪
2002年6月25日


圖片提供:莊紫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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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紫蓉2
  不過您讀了很多日本作家、西洋作家的詩集。

羅浪2
  喜歡而已,並沒有要成為偉大的詩人的想法。

詩人的童年

莊紫蓉3
  我們從您的童年談起好嗎?

羅浪3
  好。我的父親一生有三大災難。第一個災難是在我父親十八、九歲時,一場暴風雨,我們三公頃多的祖田都流失了。以後就靠我父親幫人家做工維生,他對易理、勘輿也很有研究。我六歲時,我父親已經五、六十歲了,又發生火災,房子都燒掉了。在我九歲時,苗栗大地震,房子垮掉了。我父親一生就遇到水災、火災、震災等三大災難。以前有祖田時,我們算是小康之家,生活過得去。以後就靠我父親做工賺錢維持家計。
  我父親和我母親一百多年前信奉長老教,他們兩個是教友和教友結婚。那個時候,信基督教在鄉下不太受歡迎。我家後面就是教會,苗栗市還沒有教會的時候,就是在我們福星裡先有教會。我的爺爺和教會的長老、牧師都是朋友,所以我父親自然就成為教友。以後和我母親結婚,生孩子。我是第七男,我還有一個哥哥當警察,現在退休了,他是六男。一到五男,都是生下來幾天或者一週歲就夭折了。這中間有三個姊姊,生姊姊的時候沒什麼問題,生男孩的時候大概幾天就死掉了。以後我父親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不得不改變自己的信仰,放棄基督教而改信一般的道教。
  我父親的第五個男孩即將出生的時候,有一個故事。因為先前死掉了四個兒子,父親一動腦筋就動到天機:或者是因為我信教才沒有兒子。他有這樣的念頭,所以,我母親臨盆時,他很小心地準備一切。以前鄉下人生產,很少請專業的助產士,都是叫鄰居老一輩的──我父親的堂嫂──來幫忙處理。我父親的堂嫂對信基督教的人沒有好感,或者是這個原因,我母親即將生第五個孩子時,我父親就交代一定要到苗栗去請助產士,然後他就出門做工去了。幾天以後,有人到我父親工作的地方報告小孩出生的消息。我父親想:這一次一定會成功。他再問:男的還是女的?來人說是男的。我父親很高興,認為這次有準備,沒有後顧之憂。他把工作交代給徒弟,從屋頂下來。下到樓梯的一半,忽然心血來潮,又問了一句:是誰處理的?來人說,因為前一天晚上太晚了,沒辦法去苗栗市請助產士,就請我父親的堂嫂處理。父親一聽,又再上去繼續工作。屋主說:阿旺師,剛才你聽說生了男孩,很高興要回去。怎麼現在又在工作了?我父親說:再幾天你就知道了。果然,幾天以後又有人去通知,說小孩子已經死掉了。我父親馬上下來就回去。在山頭上看到自己的家園,心頭一陣悲哀。想了很久之後,他毅然決然地決定改換宗教。三年以後生了我哥哥,過了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都沒事。三年以後又生了我,那時我父親已經49歲,大我48歲,和我一樣屬兔。我和我哥哥都平平安安地長大。

《羅浪詩文集》新書表會
苗栗縣文化局
2003年2月22日

圖片提供:莊紫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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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小我就看到我父親和我母親常常會吵架,我母親說我父親的信仰脆弱,我父親則說他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有子嗣後代,我母親也沒有辦法,她到死都是基督徒。
  我父親生我的時候已經49歲了,很高興地到戶政事務所登記。旁人說:跟不上和尚的,有什麼好高興的。意思是說:你現在已經49歲了,這個小孩還沒有成年,你就要完蛋了。你死掉的時候,這個小孩跟不上和尚,不能送你到山頭,有什麼好高興的。後來發生地震,我家的房子一做再做,我父親的勞力已經接不上,家庭的經濟越來越糟,所以,我從小就過著很貧窮的生活。


莊紫蓉4
  剛才您講您父親生第五個兒子的情形,很有趣。那是後來聽您父親講的嗎?

羅浪4
  是。我的爸爸,只要一高興,就會講很多故事,自己的一生啦、三國演義、封神榜、還有鬼谷子、劉伯溫等傳奇故事,到我14歲退學到嘉義做事為止,我聽很多。我爸爸會叫我們兄弟姊妹唸三字經、昔時賢文、千家詩,還有其他的書。所以,我很小的時候,大概五、六歲就開始接觸詩,尤其是千家詩,有好幾首到現在想要忘也忘不了,張繼的那首詩—-


莊紫蓉5
  〈楓橋夜泊〉?

羅浪5
  對。我曾經把它翻譯成日文,自己朗誦,很喜歡。所以,我從五、六歲就開始接觸詩了。
  小學畢業之後,我考上了兩年制的高等科,我哥哥也是高等科畢業的。我跟我父親說:「爸爸,我們家裡很貧窮,我不要唸書了,我要去賺錢補貼家計。」我父親說:「不行,因為你哥哥唸到高等科畢業,你沒有畢業就要去賺錢,日後你一定會怨嘆爸爸。」我說:「不會,我不會這樣。因為家裡窮,現在需要的是錢,不是學問。而且高等科兩年而已,沒有什麼多大幫助,求學問要靠自己啊,少唸那兩年沒什麼關係。」


莊紫蓉6
  您那麼小就會這樣想—-

羅浪6
  哈哈,我四年級的時候,在家裡,我爺爺、我父親、母親,我兄弟、親人、朋友,都是用台語講話。到學校去,忘記了不能講台灣話,照樣用台語喊叫,剛好被一個日本老師聽到,被他打了一巴掌,叫我不能講台灣話。那時候我心裡想:「我爺爺可以講的話,為什麼我不能講?我講這個話,怎麼他要打我?」深深地感受到他是日本人,我是台灣人,那種被殖民的悲哀。

羅浪夫婦
2003年2月22日


圖片提供:莊紫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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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我不顧我爸爸的反對,自己退學,跑到嘉義大林運輸公司上班。一個月二十塊錢薪水,扣掉吃飯的錢,一個月還剩十幾塊,三個月回來一次,有三十多塊將近四十塊錢帶回來。家裡很窮,爸爸看到這個錢會很高興。自己在大林奮鬥工作,一杯冰水也捨不得喝,總是想要剩多一點錢給爸爸媽媽。


莊紫蓉7
  您小時候在家裡講的台灣話是客家話嗎?

羅浪7
  是,現在也是,思考什麼的也是用客家話。
  我19歲,昭和20年(西元1945年),被徵到台灣青年練成所接受軍事教育。17歲那一年,我在大林時有一個朋友有很多書,其中有一本英國詩人拜倫的傳記,我一再地看,就開始嚮往寫詩。尤其拜倫為希臘對抗土耳其,在希臘死掉。這樣的精神很感動我。以後我就開始寫新詩,想到什麼就寫什麼。


莊紫蓉8
  您童年時都住在苗栗,那時候苗栗的環境是怎麼樣的?

羅浪8
  當時苗栗的交通不方便,當時縱貫鐵路已經有海線和山線,山線比較沒有開發。也還沒有開發公路,所以到新竹、台北,一定要搭火車。所以,外面的事情都是從父兄那裡聽來的。當時苗栗是很落後的地方,要接受新的思想、新的事物,都很不容易。家裡又窮,對自己想要知道的沒有什麼幫助,都是靠我自己觀察、思考。我還穿開襠褲的時候,父親天天都在看書,我就爬到板凳上面看我爸爸在搞什麼。他是在看勘輿的書,看了之後還要寫。有人的小孩子睡不著覺,或者夫妻不太圓滿,就會來要我爸爸畫符咒。我父親唸唸有詞,用筆蘸一蘸墨水就畫起符咒。我從小就很有興趣看父親的一舉一動,他並沒有教我要唸書,才會改善自己的命運等等,他從來沒有講過這樣的話,都是他在做我在看,好像有一種以心傳心的情形。


莊紫蓉9
  當時您看到常常有人來找您父親畫符咒解決問題,您是不是會覺得父親很偉大?

羅浪9
  對。


莊紫蓉10
  您的本名很特別,是您父親取的嗎?

羅浪10
  是。羅潔泙,應該是「吉平」,可是我爸爸算我的命中缺水,所以兩個字都加上三點水,這樣就變成很怪。我父親說吉平是三國時代的醫師,這個人平常都不幫人看病,可是對病理很有研究,有人來求才會開處方。因此傳出一句話:「吉平下藥,沒藥醫。」我的名字常常會被寫錯,有時「潔」被寫成浩,「泙」被加個草字頭,或變成「洋」。我進台灣合會時,也常被寫錯。

羅浪
2002年6月25日


圖片提供:莊紫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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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紫蓉11
  您的筆名「羅浪」的浪,也是有三點水。

羅浪11
  是。

詩歌、釣魚和讀書

羅浪11
  有人問我什麼時候開始釣魚。早在穿開襠褲的時候,我母親在河邊洗衣服,我就在旁邊釣魚了,有釣到溪哥仔的印象。19歲光復以後回來苗栗鄉下,住在後龍溪畔,天天會去釣魚。每次我釣魚回來,少我四歲的妹妹就馬上把魚拿去市場賣,賣了錢交給我媽媽。我媽媽有氣喘的病,整天躺在床上,她拿到錢一算,跟我說:「潔泙,你今天釣得多哦。」她算錢就知道我釣多釣少。所以,我也當過職業釣手。哈哈哈。
  對我來說,喜歡詩和喜歡釣魚,差不多一半一半。有一年日本的高橋先生來台灣訪問,那時候台灣還沒有開放,要出國很困難。我拜託他買日本戰後的現代詩,又請他買一本釣魚的長篇小說,那時候全世界就只有這麼一本,我是在《釣者月刊》看到這本釣魚小說的介紹,就很想買來看。我在《笠》詩刊曾經這麼寫過:「水平線是很遙遠的,我的手可以觸到,地平線也是很遙遠,我的手也可觸到。」,對於詩和釣魚,我同樣的喜愛。所以,特別拜託高橋先生幫我買到了這本釣魚小說。在《綠色水平線》我還看到一本英國人寫的釣魚大全,我拜託朋友也買不到,有一次在台北的鴻儒堂看到了,花了六百多塊錢買了下來。我對釣魚就是這麼喜愛。


莊紫蓉12
  您釣魚通常都是和朋友一起嗎?

羅浪12
  對。通常都是三五個朋友一起去。


莊紫蓉13
  一邊釣魚,一邊聊天嗎?

羅浪13
  沒有。都是他釣他的,我釣我的。要收竿回家了,大家會通知一聲。


莊紫蓉14
  釣魚有什麼樂趣?您為什麼那麼喜歡?

羅浪14
  這是小時候養成的習慣。還有,對於魚,怎麼看都不會膩。另外,我也喜歡吃魚。出去旅行,一看到水,就會想到魚。以後陸續看了很多釣魚的書,慢慢知道那是一道無窮盡的學問,也是生活的一部份。


莊紫蓉15
  釣魚的時候,一定會思考吧?

羅浪15
  對。可以這麼說,釣魚的目的是要釣上一條魚,再多一條的話,小孩子可以吃。其他的就是思考,颳大風的日子,澎湃的水,就像是動盪不安的台灣,我身在這樣的故鄉台灣,要如何盡力去找出一些什麼來。還有,台灣人的命運要反抗,要追求自己的前途。

平鎮羅浪宅
莊紫蓉(左)、羅浪夫婦
2002年6月25日

圖片提供:莊紫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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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在台灣練成所,我當分隊長,因為我看很多書,日本話也講得不錯,小隊長就派我擔任第二分隊的分隊長。我一去就認定生活言行都必須和日本人一模一樣,要變成真正的日本人,台灣現在不做日本人不行,這是台灣人的命運。那時所受的軍事教育,可以說是世界一流的軍事教育,對日本很嚮往。以後,戰爭的情況越來越糟,聽到很多「日本戰敗,中國會來」這樣的消息,對自己的祖國也有所嚮往。可是8 月15日日本戰敗那一天,聽天皇的廣播以後,所長對我們說:「勇敢的夥伴們,你們的戰爭現在才真正開始,我的指揮刀指向哪邊,你們就往那個方向前進。」。他這番話的意思是,現在大戰已經結束,日本人痛苦的命運已經結束,你們台灣人也是一樣,現在要開始真正的命運,真正的將來。我認為他並不是要操縱我們反抗中國的接收,而是指出命運已經改變了,要認清這個事實。我對這個所長的尊敬,就像尊敬我父親一樣。我父親看書寫字的習慣,傳給了我,這個習慣是無盡的財寶,我很感謝我的父親,雖然他留給我很少的財產。我和錦連常常會談起這個,他鼓勵我一定要把我父親的事情寫下來,他說我父親怎樣改變信仰,如何改變現實,很值得寫。我父親在世時,什麼事情都有他可以作主處理,他過世後,我才知道要理一個家真是不簡單,越感到父親的偉大。


莊紫蓉16
  剛剛您說假日都去釣魚,沒有照顧小孩。可是就像您跟您父親的情形一樣,雖然您好像沒有跟他們說什麼,但是您的言行他們都看在眼裡,對他們也會有所影響。

羅浪16
  是。我一回來就要看書,每天都看到很晚。我太太常常說我都自己看書,不叫小孩子看書。我說小孩子看到我看書,自己會自動去看的話,是最好的,不看的話,是他的事情。我30歲結婚,31歲生大兒子,32歲生第二個兒子,34歲生一個女兒,那個女兒是多出來的,因為我太太生產時血壓都會升高,醫生很感頭痛。我很想要一個女兒,就央求我太太再生一個,拜託醫生特別照顧,果然生了一個女兒。我對這個女兒沒有特別叫她要認真讀書,三個小孩都是唸同一所國中,後來老大唸建台中學的商科,算盤檢定也得到段位。老二國中畢業就跑到新竹的工廠做工,我想辦法把他叫回來,勸他再唸三年工科,我女兒則考到新竹女中。孩子的一生,要他自己改造。我從小就認為我要自己改造命運,我要超越。
  我高等科唸了一年就自己退學,高等科相當於國中,所以我國中沒有畢業,那是我最高的學歷。我雖然沒有看幾本書,也看了不少,買書所花的錢,中學、大學的學費都不止。


莊紫蓉17
  您小學時讀公學校吧?有沒有遇到比較特別的老師?

羅浪17
  對,苗栗第一公學校。我一年級是台灣人老師,二年級是日本人女老師,三年級也是日本女老師,四年級是台灣人男老師。五、六年級同一個是台灣人男老師,是個名師,例如算數課,大家把算數課本拿出來,他就開始講了。他沒有講算數,而是講他在師範學校讀書的事,兩節課不休息。我的想像力,都是從他而來。我讀書時,算數不行,國語課本一發下來,我就從頭看到尾,都會背了,在重要的語句旁邊畫線。老師講課時,在課堂間走來走去,最後就站在我後面看我的課本講課,因為我的課本,重要的地方有畫線。老師講課的口水都噴到我頭上了。哈哈哈。
  在大林時,晚上常常和朋友躺在草地上看星星,講星座,談學問。要看什麼書就到他家裡去借。這個朋友對我來說也很重要,當時我的心裡可以說是一片荒蕪的荒野,他拿很多種子在我心裡面播下去,現在這些種子發出來了。


莊紫蓉18
  這個朋友後來一直有來往嗎?

羅浪18
  沒有,從我被徵召到台灣訓練所之後就沒有來往了。回來苗栗以後失業了,天天就是看書,沒有錢買書,去書局借書,那時日本人已經走了,書局裡面的書都是日文的,什麼書都有。我有個唸大學的朋友,寫了20本書名給我,說是一定要看的。看完這20本書之後,我就自己會挑選自己喜歡看的書。


莊紫蓉19
  您喜歡看的多半是文學方面的書?

羅浪19
  對,現在看報紙也是一樣,政治、社會幾乎都不看,只看體育和文學。

詩人與朋友

莊紫蓉20
  您每個階段都有重要的朋友,請您談談和朋友交往的情形好嗎?

羅浪20
  台灣光復以後,我回來苗栗,失業一年以後,就到做酒瓶的窯業公司去做製圖工人。我知道要靠勞力的話,我是不行的,一定要想辦法能不能換成做事務性的,薪水高一點的工作。所以就拚命地看書,可以兩三個晚上通宵看書。那時家裡很窮,人家有電燈,可是我家沒有電燈,都是點油燈。我爸爸就是點油燈看書,他去睡覺以後,我也用那個油燈看書。看到晚上11點,我媽媽是有氣喘病的人,一下子又醒過來說:「阿泙啊,好睡覺了。」我以為她關心我的健康。後來她說:「快點睡吧,油快點完了。」我才知道媽媽擔心的是油點完了還要花錢去買。後來我就想住在我家附近的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他家裡開豬肉店,他自己有一個房間,我跟他商量晚上跟他一起睡。那時候的電燈,睡覺時有沒有關燈都是一樣的錢,當時的台灣人都沒有消燈睡覺的習慣,電燈都是點到天亮的。所以,他在睡覺我在看書。看到12點、1 點,想睡覺了,看到他抱著棉被睡得很甜,我怕把棉被一拉會吵醒他,所以繼續看書,等他翻身了,我才放下書睡覺。那個朋友後來到台中的師範學校念音樂專科。
  後來地政事務所要把日本式的登記簿改為中國式的,招考繕寫人員。我去考了。我在大林運輸公司工作時,常常要寫運送的牌子,所以我寫字很快,寫字對我來說沒什麼問題,我就考上了。之後,家裡的經濟就比較安定。以前都是吃蕃薯,只放一點點米,蕃薯百分之九十,米只有百分之十不到。爸爸媽媽吃完飯,我出去釣魚,12點多回來,我妹妹把我釣的魚拿去賣,我就去廚房吃蕃薯。吃飽後拿著書到野外看,一直到天色暗了看不到字了才回來。我看很多世界文學全集的,日本文學全集。


莊紫蓉21
  小時候您看的書是怎麼來的?

羅浪21
  那時除了課本以外,幾乎沒有什麼書,少年俱樂部之類的月刊雜誌都沒有錢買,偶而到朋友家裡,他們看過的就借回來看。我看的部分比較少,思考的部分比較多。三五個朋友在一起時,他們在聊天,我不跟他們聊。當時鄉下的泥土路,下雨以後泥土很漂亮,很喜歡拿一支竹子或什麼,在那漂亮的泥土上面寫字,一個字可以寫幾十回。沒有書的話,我就寫,或想。


莊紫蓉22
  您從小就有思考的習慣,您曾經思考過什麼比較特別的?

羅浪22
  那時候,就是單純的思考,沒什麼目的。當然有一個遠大的目的,就是要超越現實,要達到自己的理想,沒有能力沒有經濟的話,是無法一下子就達到的。只有靠自己努力去求高一點的,再求高一點這樣一直往上,最後才能達到自己的理想。從小我就思考要怎樣讓自己的爸爸、媽媽、妹妹有好日子過,不斷地鞭策自己。
  我的記憶力特別好,我在地政事務所時,每個人負責繕寫一部份的登記簿,一個禮拜的工作,我兩三天就做完了。因為我繕寫的時候,看過一遍就把內容背起來,然後直接繕寫,不必看一個字寫一個字。我的同事不相信我可以寫這麼快,大家圍著我看我表演。地政事務所主任是我堂叔,看到了我這樣的表現,就把我調到主任旁邊的第一組。有我這個自己人坐在他附近,他心裡就很安定。我也喜歡畫畫,字也寫得不錯。所以,我在地政事務所很有名。
  一年後,繕寫的工作結束,繕寫人員要解散。當時台灣合會正好缺一個職員,我堂叔就推薦我去。有這個機會,我當然要好好把握,面試那天,我很早就去了,看到大門的牌子上「台灣儲蓄有限公司苗栗辦事處」幾個字,我背起來了。時間到了,我就進去,另外還有兩個人也來面試,他們都是中學畢業的,我是國民學校畢業的。那個經理沒有讀中學,他也希望請一個中學畢業的。他首先問:你們今天來的這個公司,名稱是什麼?那兩人答不出來,我一字不差的講了。接著他要我們寫一篇苗栗將來的經濟情況的文章。他們只寫了幾行,我寫的是:苗栗是很落後的地方,一面靠海一面靠山,山裡面有煤礦,靠海可以開一個漁港,可以拓展苗栗的經濟。結果我就錄取了。
  到台灣合會以後,職業可以說固定了,家裡的經濟改善很多。


莊紫蓉23
  能夠得到這個工作,您的能力之外,您喜歡思考也有關係。因為您之前經常思考,才能夠當場寫出有關苗栗的前景。

羅浪23
  我以前獨身時,自己一個人環島旅行,到了台東搭公車到大武、屏東。那時我就想:能做一條橫貫公路多好。在南橫建好的幾十年以前,我就想到了。


莊紫蓉24
  您環島旅行是幾歲的時候?總共花了幾天的時間?

羅浪24
  那是我24歲的時候,花了7、8天的時間環島一週。那時我很喜歡流浪、放浪,向我那個單位的負責會計請了假,帶幾本書,一兩件衣服就走了。坐上火車,聽那聲音,嚮往遙遠的地方。那時我父親發現我兩三天沒有回來,到公司去打聽,才知道我去旅行。
  講到這裡順便提一件事,錦連的本名是陳金連,像女孩子的名字,我當時27、28歲,還沒結婚,錦連常常寫信給我,寄到我鄉下家裡。我父親很生氣,認為都是這個叫做金連的女孩子害我不結婚。我告訴他,金連是男孩子。
  我為什麼那麼晚還沒結婚?自從17歲看了拜倫的傳記以後,很嚮往詩,感動於拜倫的為異國犧牲的偉大精神,自己也開始寫詩。開始寫詩之後,自己的意念當中產生了一個不尋常的意念,那就是我不會活很久。那時候我就寫了遺書,放在皮夾裡面,萬一發生不測,自己的心願別人可以瞭解。這個不尋常的念頭就是,我要寫很多詩,看那個波浪就知道我內心的傷痛,不是單單我自己的傷痛,而是很多同胞的傷痛。我很多作品都是這樣,〈黃昏的祈禱〉是其中一首。
  我以前寫的日文詩都不願意自己翻成中文,只有發表在《軍民導報》的〈祝福〉這一首例外,那是岡崎郁子教授寫信要求我自己譯成中文的。

詩與翻譯

莊紫蓉25
  為什麼您不願意翻譯自己的作品?

羅浪25
  詩在腦筋裡面的意像是活生生的,寫出來以後,好像沒有將意象百分之百表達出來。這樣,發表出來也多此一舉,只是贏得別人「你會寫詩」的稱讚而已。所以,很多詩,我都沒有寫出來,留在腦袋裡面。李魁賢先生常常跟我說:「羅浪啊,有好東西自己留起來嗎?你都不發表出來」。後來高橋先生幫我買了日本現代詩集之後,我就翻譯了幾個人的詩和兩篇詩論。以後有人傳說「笠」詩社是日本詩的殖民地。戰後出生的人感覺不出被殖民的悲哀,跨越語言的一代,聽到「殖民」,就感覺很悲哀,外省人和本省人的詩觀有這樣的不同。《現代詩大系》一共有七篇詩論,本來我準
備全部譯出來的,有這樣的傳言之後,我不翻了,也不寫詩了。
  事實上,從日文改變成中文以後,我感覺很痛苦,天天看日文書。1975年以前,我只會講幾句國語而已,我就不講。苗栗的同事都是客家人,一起去釣魚都是用客家話,用不到國語。1975年從苗栗調來中壢以後,會計處兩個小姐都是年輕的外省小姐,她們講什麼我聽不懂。為了和同事溝通,才學會國語,只是講不好。現在,我日本話還可以,到日本參加亞洲詩人大會時,詹冰他們留學日本的都說我日本話講得不錯,連日本人都以為我是日本人。


莊紫蓉26
  您的日本話是讀公學校時學的?加上以後自己看日文書?

羅浪26
  對。錦連兄來的時候,我們都是講日本話。


莊紫蓉27
  您思考的時候用客家話?

羅浪27
  是。我思考是用現代的客家話,就是國語用客家話去思考。我寫出來的一點文章,不能算客家話,應該是國語。


莊紫蓉28
  您有很多詩都沒有寫出來,剛剛您說文字無法將您的意思完全表達。所以,您最好的詩還沒有寫出來吧?!

羅浪28
  哈哈哈!我剛剛提的那首〈黃昏的祈禱〉是我晚婚的原因。當時我看到台灣在外省同胞的領導之下,一直沈淪下去。那是白色恐怖時代,這樣的詩寫太多了,會擔心自己的安全,害怕有一天晚上有人敲門來把我帶走。為了自己的父母親,為了自己的妹妹,不能寫得太激烈。228 事件,雖然有日本軍人的氣魄想跟他拼了,為了自己的家人,也不敢有什麼行動。


莊紫蓉29
  這首詩怎麼跟您晚婚有關係?

羅浪29
  因為害怕半夜被帶走,對自己的太太說不過去,乾脆就不結婚。我29歲時,社會開放民主了,才結婚。


莊紫蓉30
  您〈吊橋〉這首詩,是您有一次和女朋友騎單車去玩,寫下來的?

羅浪30
  是。苗栗的大橋,木板舊了以後有洞,人、車經過時,會發出咿誆咿誆的聲音,聽起來很好聽。我女友覺得很好聽,就再跑一趟。那是黃昏,單車騎過去,有影子,有夕陽的光線,好像電影的效果。我馬上寫出來這首詩。錦連說,這個感覺很好。我想到什麼,就寫出來而已,詩就是這樣。


莊紫蓉31
  這首詩有聲音,有節奏的聲音,又有繪畫的效果。這個女友就是後來的夫人?

羅浪31
  她後來嫁到台北,現在好像住在北投,常常會打電話過來,我和她沒再碰面。


莊紫蓉32
  那是戰後的事了?

羅浪32
  戰後。台灣光復時,我19歲。從嘉義大林回來,生活很苦,沒有辦法談戀愛。進入台灣合會以後,才有金錢、精神和異性接觸。


莊紫蓉33
  夫人是—-談戀愛結婚的?

羅浪33
  不是。我進入台灣合會工作的第二年,我母親就死了,所以她沒有過過好日子。我的薪水增加了,也穩定了,我父親就有享受到老年的生活。所以我母親死的時候,我哭的很傷心,我父親死的時候,我一滴眼淚都沒掉,只想到失掉父親,我應該怎麼樣,不會流淚。
  我父母都過世以後,留下我和妹妹兩個人,我的姊姊和姊夫就像我的父母親一樣地照顧我們這個家庭。我姊姊的觀念是,會戀愛的女人,不會處理家事,所以,娶太太要找那不會談戀愛的。有一次農曆過年,我姊姊到我現在的太太家裡去,看到她沒有穿新衣在享受過年,還是一樣地在處理家務。我姊姊就感覺,自己弟弟的家,交給這樣的女人一定沒錯。於是我姊姊一直強迫我。我說:「好,那什麼時候結婚?訂婚的餅要怎麼樣的?」我姊姊很驚訝,剛才還極力反對,怎麼現在那麼積極?她以為我在開玩笑。我說:「結婚能開玩笑嗎?你說這個女的很好,就結婚嘛。」

羅浪夫婦
2002年6月25日


圖片提供:莊紫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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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紫蓉34
  您那時候為什麼就決定結婚了?

羅浪34
  日本人說:「」,就是喜歡找會維持家庭、會服侍先生的太太。我聽我姊姊說這個女的怎麼好怎麼好,就結婚吧。婚後,兩人也沒有特別深的感情,家庭的事情交給她,薪水給她。結婚第二年,生了一個兒子,再過一年又生一個兒子,隔一年生一個女兒。結婚四年,生了三個孩子。就結束了,不再生了,就這麼簡單。
  我女兒唸大學時,我整天在看書,她也整天看書。兩個兒子跑到外面追小姐,我女兒就在家裡看書,或者把大學同學帶回來,陪我打麻將(我喜歡打麻將,我的釣友、牌友、酒友,都是同一群人)。
  現在我女兒很感謝我,就像我感謝我父親一樣,什麼東西都是她買給我。如果不是我執意要一個女兒,她不會被生出來。我跟她說:「我是妳的上帝,我把妳創造出來。」

〈祝福〉的心聲

羅浪
  我真正的詩都還沒寫出來,我也有計畫慢慢地要寫出來。我跟莊金國說:「我要憋在心內死掉。」他說:「不行,不行。」

羅浪夫婦、大兒子、
孫女、孫兒
2002年6月25日

圖片提供:莊紫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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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紫蓉35
  最後,請您談談第一首登在《軍民導報》的〈祝福〉這首詩。

羅浪35
  這首詩是寫給我的一個同事,她是我小學同一期的同學,她要結婚時,我寫出來的,她也不知道。當時有兩個女的坐在我旁邊,我常常小聲地跟她談很多事情,很要好。可是,有一天她從苗栗市跑到我住的村子,她的阿姨和我住同一個村子。當時我就感覺這個小姐跑來,一定不尋常,她是要看看我的家庭是怎麼樣的。想到這裡,我就覺得沒有希望了,我和她一定沒有結果。這樣一想,我一看到她就跑掉了。


莊紫蓉36
  真的是這樣嗎?

羅浪36
  是。我和我父親一樣,一看到什麼,我就知道結果。


莊紫蓉37
  是不是您有思考的習慣,遇到事情會有正確的判斷。

羅浪37
  可能是吧。我的image 沒有辦法百分之百寫出來,這樣寫出來的也沒有什麼價值。寫了詩,出版後送給詩友,人家沒有好好看,出版詩集也沒有意義的。


莊紫蓉38
  可是沒有出版,沒有讀者的共鳴,也是有點遺憾。

羅浪38
  我從來沒有認定我是一個詩人,我是很平常的一個人,什麼事都不懂,只有在自己的心裡面玩玩小把戲。


莊紫蓉39
  您這一代的作家,都看很多書。

羅浪39
  日本人很注重翻譯,美國的著名學者要出版一本書的時候,日本政府想盡辦法要得到翻譯的出版權。美國原版書出版時,日本的翻譯本也同時出版了。日本政府要讓日本人知道的事情,會想盡辦法得到那個訊息,告訴日本人。所以,日本人知道的事情比我們台灣早好幾年。日本翻譯出版的書,要好幾年後才會傳到台灣來。日本人很了不起。
  我在大林時有學過圍棋。日本人喜歡釣魚和圍棋,我也受到影響,喜歡釣魚,圍棋也會一點點。當時沒有香菸,大家都是用菸葉撕一撕隨便拿一張紙捆來抽。我在大林時有朋友開店做香菸,這一套我也會。後來到訓練所,我的中隊長和教官在下圍棋,我一看就知道他差我很多。看到中隊長站在下風,我忍不住就跟他講了幾步,之後形勢逆轉,對方那個教官不服氣,要跟我下。我不敢跟他下,他說這是命令。日本人一聽到是命令,拚命也要做。我就想,第一盤讓他的話,一定會被他修理得很悽慘。


莊紫蓉40
  為什麼?

羅浪40
  我知道日本人的氣質,第一盤一定不能讓他,否則他會看不起我。所以,第一盤我就不讓,結果他輸了。「他說:嗯!你很強。」後來傳出「羅某某圍棋很強」這樣的話。有一次我在本部當番(當公差),隊員參加戰鬥訓練時不上課,教官就閒著,要找一點事情做。於是差人來叫我到本部跟他下圍棋。上課時中隊長有空,也要找我下圍棋。我整天就在下圍棋,什麼事都不用做。我看到中隊長搓香菸,他不在時,我用刮鬍刀的刀片去刮煙絲,拿他用來做香菸的紙捲起來,做了十支,一支支放好。他回來看到了,很驚訝,問我是哪裡來的。我說是我做的,不相信的話,我做給你看。他看到我做的香菸和公賣局的一樣,很高興。知道我會做香菸之後,大家都要求我做,做到晚上要回去時,他們送我一些あめたま(糖),用信封包起來。我回到寢室之後,大家都在睡覺了,我叫他們打開嘴巴,一人放一顆糖,大家很高興。那時很不容易吃到糖。


莊紫蓉41
  您在軍隊裡面,長官都對您很好?

羅浪41
  嗯!快結業時要表演刺刀術,和我下圍棋的那個教官是刺刀高手,就要一個學員跟他較量。三百多個人,沒有人敢出去。教官就指名我出來跟他比。從小我運動方面是不行的,但是我知道因為我圍棋贏了他,現在他藉機要教訓我,公報私仇。我的小隊長說,不行不行,教官是刺刀術高手,又很不客氣的。可是他下命令指名了,沒有辦法。結果,我被他修理得一塌糊塗。大家說我怎麼那麼傻,明知道他是高手。可是,我不比行嗎?他是蓄意要報圍棋輸給我的仇啊。我一下子就看穿他的心意。
  結訓要回家時,我特地跑去謝謝他的指導,他說:那一次很對不起,我太用力了。我說「這也是訓練的一部份。」他說:「你真的這樣認為嗎?」我說:「是,日本精神不是這麼簡單的,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瞭解的,要經過艱苦,才可以建立起來。」
  受訓期間,有一次我挖到一個頭顱,晚上教官就來找我,說我找到一個寶物。我告訴他拜倫用頭顱裝酒來喝的事,他也知道這個,他也很喜歡新詩,兩個人談得很好。他說:「你這個頭顱借我保管一段時期好嗎?」我就知道他喜歡,就大方地送給他了。
  那頭顱挖出來時,大家都很害怕,用鋤頭推來推去。我拿起來,到溪邊用沙子抹乾淨,帶回去放在行李。那天晚上,那個日本教官就來找我了。

羅浪(右)、莊紫蓉(左)
2003年2月22日


圖片提供:莊紫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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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紫蓉42
  您為什麼不怕?

羅浪42
  從小我爸爸就會用符咒,教我到暗暗的地方唸什麼符咒,鬼會怕你,你就不怕。我學了一套符咒,所以我晚上出去都不怕。現在我也把這一套符咒教給我外孫女,我女兒說她也變成一個小小法師了。
  有一次晚上和我同年紀的朋友聊天,他們說有神有鬼,我說沒有神沒有鬼,神是在人的心裡面,鬼也是在人的心裡面,實際上那暗暗的地方,什麼都沒有。
  我們家鄉有一個涼亭,旁邊有一潭很深的潭水,常常有人去那裡跳水自殺。那個地方陰森森的很怕人,白天也很少人去,晚上更不要說了。他們就跟我打賭,我敢去的話,他們給我三瓶米酒,假如我不敢去,跟他們道個歉就行了。我去了,風吹來好像有什麼東西,我也是會怕。可是如果退回去,會被他們笑話。我就想:死也要下去,如果有鬼,算我倒楣,讓鬼掐死也甘願。我下去了,取了一手沙一顆石頭。大家看到那個石頭和沙,知道我確實去了。我說沒有鬼啊!大家很高興地喝掉那三瓶酒。
  從小,大家認為這樣的,我認為是那樣,和人家都不一樣。
  錦連問我:你信什麼教?我信我自己,我認為沒有神沒有鬼,實在自己心裡面,鬼是沒有的。錦連聽說我父親改換宗教,影印了一大堆日本關於改信宗教被迫害的書給我,他說我應該把我父親的事情寫出來,讓大家瞭解,這比什麼創造都可貴。
  我們村子裡的居民,一半以上是姓羅的,以前革命烈士羅福星從唐山到台灣的時候,就住在我們村子,隱藏身份很方便。我很多親戚因為羅福星搞革命而被殺掉。光復以後為了紀念羅福星,我們的村子改名為福星裡。
  我釣魚時,聽到「陳水雷」就知道差不多12點了。把釣竿一丟,衣服脫了,躺在水流的地方,看藍天白雲,雲雀在叫。心中有一股很強的意志,要想辦法改善家裡的經濟。當時我家裡很落魄,竹子糊上泥土就是牆壁,因為老舊了,泥土掉下來,我在裡面看書,行人從馬路走過都看得到。可以說是家徒四壁。可是我沒有失志怨嘆,我有自信,努力的話,一定可以走出一條路來。我有很多同伴家裡很富裕,我的環境最差。結果那個村子裡面,我是最先自己建造房子的。那是因為我娶到一位賢慧節儉的太太。

羅浪(左)、莊紫蓉(右)
2002年6月25日


圖片提供:莊紫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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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浪43
  這一次接到莫渝兄的信,知道苗栗縣文化局計畫出版我的詩文集。我把以前很多舊稿、殘稿找出來,整理修刪,總計中文詩53首,日文詩36首,以及一些資料,算是紓解了長年積累內心的壓力,完成一樁心願。


莊紫蓉43
  感謝您接受我的訪問。也預祝您的詩文集順利出版。

(本文刊登於《苗栗文獻》第22期, 2002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