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瞥──探望王昶雄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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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 間：1999年12月11日 地 點：台北市中山北路王昶雄醫師宅 |
莊紫蓉1
王醫師，您好！（我將帶給他的一把紫紅色玫瑰花給王昶雄看，然後把花交給王夫人林玉珠）
王昶雄1
（躺在二樓臥房兼書房的床上，蓋著一條水藍色電毯。床左邊牆頭有一盞檯燈亮著，王昶雄穿一件暗紅色大格子長袖香港衫，戴著眼鏡，躺在一張雙人床的左邊，床右有兩疊書，幾枝筆，還有一把大剪刀，大概是剪資料用的）
你忙還勞煩你來。
| 王昶雄先生 與劉捷先生合影 圖片提供：莊紫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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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紫蓉2
沒有，沒有，我不忙。王醫師，您喜歡什麼顏色？
王昶雄2
紫色。（說完看著我露出有點神祕的笑）
前幾年她（王昶雄留學日本時的女友）已經過世了。
莊紫蓉3
她比您年輕吧？
王昶雄3
比我小幾歲。
本來好好的，無疑悟（沒想到）卻中風了，左邊身子不能動。好在右手還可以寫字。
莊紫蓉4
您看起來氣色不錯。
王昶雄4
我有吃燕窩和雞精。前一陣子吃不下東西，體力比較差，最近吃得下，好一點。不過我吸收不太好。
你最近在忙什麼？
莊紫蓉5
幫忙編輯鍾肇政全集，今年四本已經出版了，接下來要出十本。
王昶雄5
喔！十本？他（鍾肇政）的作品數量真多。（露出微笑）
最近你有去淡水嗎？
莊紫蓉6
有。
王昶雄6
他們（指真理大學台灣文學系）說明年要頒獎（台灣文學家牛津獎）給我，嘿！我答應了。（露出有一點歡喜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我作品的量沒那麼多。
莊紫蓉7
作品的質也很重要。
王昶雄7
嗯！（微微頷首表示同意）
| 王昶雄先生 圖片提供：莊紫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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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紫蓉8
您的回憶錄三部開始進行了嗎？
王昶雄8
有在構想了。綠色是早年台灣時期，紫色是留學日本時期，白色是後來的階段，用綠紫白三個
顏色代表不同的三個階段。這回憶錄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
莊紫蓉9
回憶錄已經完成多少了？有沒有一半？
王昶雄9
沒有，現在在構想。
莊紫蓉10
您是用日文寫嗎？
王昶雄10
嗯！先用日文寫，再翻譯成中文。
莊紫蓉11
有人用口述的，請人幫忙筆錄。這樣也是一種辦法。
王昶雄11
我可以自己寫。好在中風影響到的是左手，右手還可以活動。
莊紫蓉12
最近您還寫詩吧？！
王昶雄12
嗯！（笑）
莊紫蓉13
最近我在台灣日報看到您的一首詩＜婚禮多美好＞，那是您參加婚禮的感想嗎？
王昶雄13
對！有一個不認識的朋友，他一定要邀請我參加他的婚禮，我就寫了那首詩送給他。
| 王昶雄先生 圖片提供：莊紫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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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紫蓉14
在婚禮時有唸那首詩嗎？
王昶雄14
有，是他（指那位陌生朋友）唸的。
莊紫蓉15
真有意思。
王昶雄15
還有一首＜古井札記＞，你有看到嗎？
莊紫蓉16
沒有，也是登在台灣日報嗎？
王昶雄16
是，可能還沒有登出來。台灣日報都是把詩登在副刊的右上角。
| 王昶雄先生著作書影 圖片提供：台灣史料中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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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紫蓉17
對。
王昶雄17
還有一首＜我的歌＞登在《文學台灣》。
莊紫蓉18
我看到了，是最近這一期刊出的。
王昶雄18
我寫了一首散文詩＜淡水河的回憶＞寄給《文學台灣》，好像還沒刊出來。
莊紫蓉19
大概下一期會刊出吧。
王昶雄19
嗯！可能。
莊紫蓉20
您寫的詩很不少，可以輯印成詩集了。
王昶雄20
嗯！詩文集，有詩也有散文。
莊紫蓉21
已經在整理要出版了嗎？
王昶雄21
對，台北縣立文化中心要出版。
| 王昶雄先生與杜文靖先生 圖片提供：莊紫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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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紫蓉22
真好。
王昶雄22
張良澤有一篇寫西川滿的文章，你有看到嗎？
莊紫蓉23
沒有，是登在報紙的嗎？
王昶雄23
可能是，我手邊沒有這篇文章。張良澤捧西川滿捧得太過了。淡水的資料室你有去看過嗎？
莊紫蓉24
有，有西川滿的藏書。
王昶雄24
張良澤捧西川滿太超過了。我打算寫一篇文章，寫西川滿的功，也寫他的過。西川滿也過世了──要寫的東西太多了，現在又中風了。身體最重要。
莊紫蓉25
對！您每天會起來活動活動吧？早上、下午也起來寫一寫？
王昶雄25
嗯！我會起來在房間裡面走一走。我左手沒有力氣，不然的話可以兩隻手扶著那種四隻腳的拐杖走。現在都要有人扶，行動不方便。
你先生好嗎？
莊紫蓉26
謝謝您，他很好。有時候他會來給您兒子看牙齒。
王昶雄26
他牙齒不好？
莊紫蓉27
他三十幾歲時拔了好幾顆牙齒。後來剩下的牙齒也慢慢壞了，現在王醫師（指王昶雄兒子）幫他裝了假牙。王醫師醫術不錯。
王昶雄27
他是不錯。（有一點得意的神情）
| 王昶雄先生 於《陳秀喜全集》 新書發表會上致詞 圖片提供：莊紫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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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紫蓉28
王醫師的醫德也很好。
王昶雄28
我告訴他對病人要好，要有耐性。（很開心地說著）
莊紫蓉29
您以前也是一樣吧。
王昶雄29
我現在嘴裡都是假牙，從三十幾歲開始就裝假牙了。假牙總是不如真的牙齒，吃東西也會痛。
身體最重要。
你中午就在這裡吃飯。
玉珠啊！（王夫人在隔壁客廳，聽到王昶雄喚他，就進來臥室）中午請莊小姐留下來吃飯。
| 王昶雄先生、與陳凌先生 於《笠》200期紀念會 圖片提供：莊紫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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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紫蓉30
不用不用。我中午和我四嬸有約。
讓王醫師休息，我回去了。（對王夫人說）
王醫師！保重！（王昶雄伸出右手跟我相握）
王昶雄30
你也保重。多謝多謝！
【後記】臨走時，我問王夫人要不要關掉檯燈，她說不用，燈都開著，王昶雄要看書、看資料。我請王夫人留步不必下樓。她說她正好有事要下來，就跟著我下樓來，一邊跟我說，白天都是她在王昶雄身邊照顧，晚上請一個看護照顧。她說王昶雄常常喚她要這個要那個，有一次要一個東西找不到，大家都幫忙找，翻遍了家裡各處還是找不到。她說王昶雄體重才三十幾公斤，可是很重，扶他不動，必須要兩個人才扶得動，有一次她為了扶王昶雄而閃了腰。我請她爬樓梯小心，多保重。
（本文收入《望你永遠在我心內──王昶雄先生追思集》李魁賢編，台北縣文化局出版，2000年1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