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725±iª¢¾Ë¥þ¶°²Ä¤@¥U«Ê­±B

《回憶2‧3‧4》:
《回憶2:由小牢改坐大牢》
《回憶3:開啟白色恐怖平反之門》
《回憶4:到達不了的平反之路》

陳英泰 著
吳三連台灣史料基金會 出版
2017年12月出版
訂價:全套1,200元(不分售)



簡介 回憶2目次回憶3目次回憶4目次別冊目次
戴寶村序 薛化元序曾建元序吳聲潤序蔡焜霖序作者自序
曹欽榮導讀後記別冊〈楔子

永恆的國家記憶

曾建元
國立台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法學博士
中華大學行政管理學系副教授
新台灣國策智庫諮詢委員兼兩岸關係組召集人

 一轉身,驟然發現,陳英泰先生已經離開我們近八年了。當年,他像是穿越時空般地出現在我家裡,這是一位從父親曾群芳的大學時代走來的長輩,他打開了父親封藏在內心深處的生命史,我從和他忘年的交往中重新認識了父親,逐步揭開了家族的歷史傷痕,卻也把我帶到台灣光復前後那一代台灣知識青年經歷的大時代。我彷彿看到他們個人命運和國家命運的飄搖,一切都不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出於求生本能的反抗是人情義理,存活是僥倖。我看著父親、陳英泰、陳廷裕、黃華昌、林從周、鄭文峰和陳炳基等等許許多多台灣年輕人熱血的身影,他們奮不顧身地投向尋求台灣再解放的革命行列,我則焦急地吶喊,我急著要告訴他們,甚至是領導他們的蔡孝乾、張志忠、外省李徐懋德、郭琇琮,新民主主義和聯合政府都是中國共產黨的騙術,他們改造社會的方法就是清洗、屠殺和掠奪,讓黨國新階級取代舊階級。但父親他們聽不到,中國國民黨黨國特務鷹犬正在獰笑著摧折他們的肉體和意志,鐵窗之外,整個中國大地遍地烽火,生靈塗炭。最是令人絕望無助者,是那一代人在政治上竟然無從選擇……,我們只能看著他們不自知地一步一步走向滅亡。這是台灣人的悲哀,也是中國人共同的悲哀。
  陳英泰於1951年3月入獄,1962年11月出獄。在《回憶2:由小牢改坐大牢》一書中,他對於這段經歷有極為刻骨銘心的描寫。他出獄後逐步克服國民黨政府的監控和社會的孤立,成家立業。在這一人生行旅中,多虧的是難友間的患難與共,相互砥礪。因有張瑞風整理的地址簿,而維繫住了在國民黨統治下社會大牢裡天涯各一方的難友們的革命感情。隨著國民黨政府社會控制力的鬆動,難友終於浮出地表,這才開始真正獲得自由。1987年3月,他們共同捐助創辦了《遠望》雜誌,隔了四個月之後,那個白色恐怖的真正主導者蔣經國總統宣布解除台灣戒嚴,當年10月,台灣地區政治受難人互助會成立,接手主辦《遠望》雜誌;次年1月蔣經國去世,也曾是地下黨同志的李登輝繼任總統與國民黨主席,4月,陳英泰又參與了中國統一聯盟的建盟。1990年3月台北野百合學生運動,壓迫第一屆國民大會選舉李登輝為第八任總統,李登輝順勢承諾召開國是會議,終止動員戡亂,展開修憲,1991年5月,中華民國終止動員戡亂,頒布實施《憲法增修條文》,年底第二屆國民大會代表全面改選,台灣走向民主化。陳英泰所稱他與國民黨的賽跑,在蔣經國敵不過死神而退場之後,慢慢贏得上風。
  我在1989年6月考取國立政治大學三民主義研究所碩士班,在興沖沖捧讀卡爾•馬克思(Karl Marx)《資本論》(Das Kapital)的時候,父親才告訴我他當年和國立台灣大學法學院同學一起參加中國共產黨台灣省工作委員會學生工作委員會地下組織的往事。而隨著政治氣氛的逐漸開放,也使得父親和老同學間的走動越來越頻繁,不用再擔心被懷疑陰謀組織叛亂,陳英泰甚至比父親還熱衷於參加台灣總督府立台北高等商業學校同窗會綠水會的聚會,他無比珍惜與同學們重聚的時光。1993年5月,台北市芳蘭山六張犁白色恐怖受難者亂葬崗的發現,震撼全國,裡面有好幾位父親竹南公學校的同學和陳英泰的獄中難友。我在稍後考取國立台灣大學法學院三民主義研究所博士班,成了父親、陳英泰、陳廷裕他們的學弟,被當作大人而被接納進他們的圈子,也成為他們和母校的最佳聯絡員。那時陳英泰正積極投入平反運動,在自家涼州街大剛貿易有限公司召集便當會研議運動對策,而在如何面對中華民國和台灣獨立的問題上,當台灣地區政治受難人互助會內部出現齟齬時,陳英泰另行於1997年7月參與組織了台北市五十年代白色恐怖案件平反促進會,並為這一團體的命名提出主張。「白色恐怖」概念的普及、《戒嚴時期不當叛亂暨匪諜審判案件補償條例》的通過、轉型正義的倡導,陳英泰是功不可沒、功成不居的幕後英雄。而之於他個人在平反運動中的最大收穫,則是他終於走出了讓他迷惘的社會主義中國,相信台灣的前途應當掌握在台灣人的手中。
  在從事平反運動的同時,陳英泰學會了電腦,憑藉他超人的記憶力和學習力、多方面的人際網絡及社會信任,以及對於檔案史料的認真蒐集和鑽研,他開始了《回憶》系列著作的撰寫。漸漸地,我成了他到訪我家的目的。他把回憶錄的全部電子檔都在我這裡存放備份,請我幫忙校訂內容和修飾中文。我非常驚訝於他的博聞強記和勤於筆耕,所有的文字,都是他用注音符號輸入法在電腦上一個字一個字敲下來的,不只如此,他還在網路上經營起自己的《陳英泰部落格》,隨時把最新的研究和寫作成果貼在上面與讀者分享,也期待讀者和他交流與回饋。要知道,陳英泰是在日本時代長大的,學習國語、注音符號和電腦,都需要有挑戰超越他時代的新事物的勇氣。
  陳英泰寫作的時期,國家檔案許多還沒公佈,而許多檔案則在《檔案法》於2001年施行前,被法務部調查局、國防部、國家安全局等相關單位惡意毀證滅跡,陳英泰僅有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彙編的《二二八事件資料選輯》少數檔案史料可資參考,所以他主要依賴個人和難友的記憶來回顧過去。此後國家檔案逐漸開放,使人們擁有更多檢證陳英泰說法真實性的證據,這一來則使得陳英泰著作的歷史價值越來越受肯定,因為他還有我們目前還未能藉由國家檔案查證的諸多記事。遺憾的是,陳英泰在世之時,財團法人戒嚴時期不當叛亂暨匪諜審判案件補償基金會以「不具學術價值」拒絕了我代他申請的全部著作的出版補助,以致在他生前,只有《回憶,見證白色恐怖》(上、下冊)和《再說白色恐怖》三本書,在唐山出版社陳隆昊社長的資助下完成編輯與出版。而直到生前最後一刻,陳英泰仍每天在修訂他尚未出版的書稿《回憶2:由小牢改坐大牢》、《回憶3:開啟白色恐怖平反之門》和《回憶4:到達不了的平反之路》,遲遲未定稿。他交代要在他身後出版這三本書,但他卻未意料到他的寫作因心肌梗塞於2010年1月辭世而嘎然而止。原本打算安排的《再說白色恐怖》新書發表會,竟然放在他的告別式上。
  陳英泰過世之後,我才認識他的四個女兒,雖然我曾經出席過小女兒峋蓉的婚禮。我把剩下還未出版的三本書稿《回憶2:由小牢改坐大牢》、《回憶3:開啟白色恐怖平反之門》和《回憶4:到達不了的平反之路》交還給大女兒峋蘋。我那時感覺峋蘋是一個從平行時空裡走出來的陳英泰家人,畢竟我們兩家第二代彼此間從未有過往來。讓峋蘋和三個妹妹們擁有一個完整的父親,像我一般重新認識自己的父親,最好的方法,就是讓她們直接進入陳英泰文字背後的內心世界。我所知前國史館館長張炎憲和台灣游藝設計工程有限公司負責人曹欽榮,都為陳家女兒出版本書的最初和尾聲分別提供了文史專業和精神上最大的支持和協助。在陳英泰過世七年之後,他的回憶錄終於全部整理出版面世了,可惜的是,張炎憲教授早走一步,無緣得見這一刻。而這三本書能由國家人權博物館籌備處資助出版,也代表了國家、台灣社會和學界對於陳英泰回憶錄歷史和學術價值的肯定。
  陳英泰回憶錄的最大特點,就是他特意留心於他所認識的每一位難友的書寫,而為我們保留了這些原本可能將湮沒在大歷史中而成為無名鬼雄者的姓名和人格形象。政治受難者的命運都不是自己所能決定的,無論他們是否是自覺地成為反抗者,或者是不自覺被捲入時代的洪流成為無辜的受難者,陳英泰在政治黑牢中,謹記著那一張張的臉孔和名字,在每個人的身上,都映照著包括他在內每一個人的處境:被國家機器抹黑而名譽掃地、被社會隔離而生活難以為繼,被親人指責、疏離和背棄。所以,陳英泰的書寫,是要為這些為台灣人受難的靈魂爭一個公道天理,至少讓他們的家人、愛人知道,他們的父母子女、姊妹兄弟,是因為存在大愛而受苦,但更因寄望於小愛,才使他們的犧牲得到慰藉。陳英泰寫的不只是自己的生命故事,而是那一代人共同的遭遇。
  《回憶》的餘下三冊,寫的也不是他個人的人生境遇、喜怒哀樂,而是他們一代人為自己和台灣人的尊嚴,終其一生戰鬥到最後的忠實紀錄。而最令人感動的,是陳英泰個人的發願和書寫,讓人性的光輝重新普照世間,讓那一代人永遠活在我們的心中,是台灣的世世代代將一直珍藏和流傳下去的國家記憶。

2017年10月11日凌晨三時半初稿
10月17日晨七時三刻定稿,台北晴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