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添灯紀念輯》 張炎憲/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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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 記
文/張炎憲
二〇〇〇年初,我受王政統先生之託,編輯其令尊王添灯的生平事蹟,作為百歲冥誕的紀念。著手進行不久,即因到國史館就任,公事瑣務繁忙而無法在二〇〇一年如期出版,有負所託,對此心中愧疚不已。但是,雖然無法全力投入,數年來仍陸陸續續訪問過王添灯的弟弟、妹妹、兒女,也收集相關資料,如今終於付梓出版,心中有無限感懷。
記得在一九九四年,我正進行台北市二二八口述史訪查,就聽人說起王政統不接受訪問,也很少在二二八集會場合出現,是位不願公開露面談起往事的受難者家屬。但因為王添灯在二二八事件中舉足輕重,非採訪不可,我託人介紹,終於獲得同意。這是他首次接受訪問,更是彌足珍貴,我特別重視這個訪談機會。
在訪問過程中,他認同其父所作所為,他說父親的犧牲不是莫名的無辜,而是有自己的理念和目標,只是功敗垂成而已,但他以父親為榮。談吐過程中,他並未激情高昂譴責國民黨,卻也清楚表達不需別人的同情,不真誠的道歉更是不需要。這種觀點在二二八受難者家屬中非常奇特。我讚賞他這種抗爭精神,這是台灣人骨氣的具體表現,如果台灣人有此風骨,定能當家作主,不再受人統治。
從王政統身上,我隱約看到王添灯的形象,一種不在乎外在環境的險惡,敢做敢為、勇往直前的人格特質。王添灯在二二八事件中表現特殊,在最險惡的關頭仍然不改初衷,向台灣人民廣播,盼今後共同努力,為台灣謀福利。他自認沒錯,不願避難遁逃,被捉之後,仍義正辭嚴向軍警理論,終被灑上汽油,引火燒死。此種壯烈又悲淒的情節,立下二二八受難者的典範。每當我想起這些景象,總是悲從中來,憤慨不已。
王添灯被捉走後,留下一群年幼的子女,全賴長子王政統夫婦擔起責任,撫育弟妹長大,長兄如父、長嫂如母的情意,至今仍令弟妹感念在心。我在口述訪談中,深深感受到兄弟姊妹的感情,體會出王家在父親死後所面臨的艱辛,以及對事實真相水落石出的迫切期待。
十幾年來,我持續不斷從事二二八真相的追尋,雖然訪談對象不同,每次出書也總令我感動不已,但這次卻令我感到凝重。只要想起王添灯說過的話「為最大多數謀最大幸福」,就覺得他是以一生在貫徹這種理念,回想起他的種種事蹟,就更痛心失去這樣的人物。如今完成這本紀念輯,與其說是為王家家屬達成心願,不如說是我的榮幸,有幸能為王添灯這樣的台灣前輩出書介紹,也表達我出自內心對王添灯的懷念和敬重。謹將這份心意留給王家家屬,也將種種感動留給這片土地。